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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公的密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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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我有一大半的休闲时间,都是在外公家度过的。二层的小楼,红色的砖墙。阳光透过法桐的巨大树叶,洒在葡萄藤上,孕育着一颗颗碧绿的葡萄。一只聒噪的蝉,不知趴在哪里吱呀个不停。老旧的吊扇转得不快,发出阵阵嗡嗡的声音。

外公的房间就在东头,二层的光线不算明亮,白墙下刷着绿漆,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神秘的香味。那是一种收藏的气味,通常来自于一些压箱底的物事。是了,是进门右手边那个蓝色的塑料桶。这个桶是小孩们的最爱,里面经常放着一些常温经放的食物。花生瓜子,饼干辣椒饼,啧啧,我没少偷吃。

外公的书桌上,是他最喜欢的一副象棋,没听京剧的时候,我经常见他一人在那里自弈。我在桌上还搜到过一本棋谱,竟也研读了一番,学会了炮二平五车九进三这种表示法,可外公仿佛很紧张我摆出象棋来,生怕丢掉一颗。可能我到现在不会下棋,都得怪他。书桌的抽屉里,还有一些剃须刀保健球之类的玩意。

除了象棋外公最大的爱好就是京剧,他常往来于老年宫,和票友交流学习,房间里还有一把他的京胡。再仔细找找,我甚至还找到了一个唱片机和几张唱片,都是京剧的。京剧的那种咿咿呀呀的唱腔,最配唱片机那羸弱的,附带电流杂音的音色。

坏了,被大人发现了,我只好悻悻的出来。但下次我又进去了,翻看着那些早就不新奇的东西。

外公是一个老干部,也很固执,但和傅明老人的张扬不同,他不稀的和我们争。我们要看动画片不要看新闻,他只是不做一声地到他的房间里,那里有个几年前换下来的小电视。

后来我上大学了,就很少去他那里了,例行的家庭聚会,他话也不多,只是知道我去了中科院读研,就一遍遍敦促我要当院士。我不好告诉他我们所千号人,也就俩院士,太难熬了,况且我也不是搞科研的料。只是维诺地说好好好,一定一定。

我外公陈家,只要人聚齐了,就要在一块吃饭,并对此非常热衷。外公是个有口福的人,我很羡慕他八十多岁了,还能嚼排骨嚼出声,而且家乡菜还重味重辣。

可是他走了,最后的日子里我没在家。得知他生病有一段时间了,可爸妈也一直没让我回来。本想等中秋再回去,可他终究没等到中秋。人到三十,终归要渐尝人生的苦涩,我有心理准备,但仍不免悲伤。今天也正好是我宝宝满一百天的日子,一代一代的亲情在传承,我看到宝宝天使的笑容,发觉我也会在某一天离她而去,而留下的仍需带上遗憾和前人的寄托生活下去。

也该回去看看外公的密室,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了。

—— 2019.9.9 于北上的列车上